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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墾丁看外婆,剛好表舅也帶了朋友一起去墾丁玩,留下三大桶一小包的爆米花,我瞥了一眼。噫….爆米花。

 

小時候不吃的零食不多,但我對爆米花有種很複雜的情緒,一直覺得爆米花是一種騙人的零食-聞起來很香,但吃到嘴裡也就是那樣,除了奶油香氣外什麼也無,沒什麼咬感也沒什麼味道,平平板板的,然後不時要從嘴巴清出薄薄的膜,像是不小心含到了小片的塑膠片,更不喜歡了。

 

不過有一陣子我還是蠻常買爆米花,不過不太吃,吃了幾個就放在一邊。因為喜歡同班的男同學。

 

那個年紀其實什麼都不懂,印象中我原本和那男同學交情很好,我第一次看鏡花緣還是他從他妹的房間偷拿出來借我看的,男同學功課普通,但書法寫得極好,畫畫勞作都很強,剛好便宜到我這個遇到美術只會鬼畫符的女生,每次上書法課或美術課就直催對方動作快點,不用做那麼漂亮反正老師一定給你最高分啦。然後他一樣是很沈穩,帶著一點無奈的笑容,加速了手上的動作,然後把我的作業完成。還得聽我在那指揮:不要那麼認真,弄醜一點,寫那麼漂亮老師會發現不是我弄的。

 

不知道何時開始,男同學對我淡漠起來,沒有吵架沒有惡言相向,突然就像個陌生人一樣,就算座位排在一起他也當我像空氣一樣。這對那時心思像空心菜一樣從頭通到尾的我,非常的不能適應。為什麼呢?我有做錯什麼事嗎?為什麼他不理我了呢?

 

人性沒有本善或本惡,真的是本賤,失去後才會反省自己。我那時才覺得好像有點喜歡那男同學,可是他已經不理我,越想越難過,向來很開心的童年開始有了第一個屬於自己的秘密煩惱。

 

這問題很長的時間都是沒有解答的。沒多久,我看到男同學父母在樓下的菜市場擺攤賣起了柳橙汁和爆米花,擺攤和收攤時,男同學都會出來幫父母收拾,我總是在四樓的家裡靠著窗戶看,一直到他們放好東西進入家門為止。

 

當然,看久了一定會被發現,男同學幾乎是完全不抬頭打招呼的。倒是他的父母人很和藹,對於我這個在偷窺的小女生常常會微笑示意點個頭,每次他們跟我打招呼時我都有點手足無措,臉紅又尷尬,身體像從冰箱剛拿出來準備解凍的肉品,只能僵硬在當場。回應也不是不回應也很怪,進退不得。

 

如果手上有零用錢,我偶爾會下去跟男同學的父母買杯柳丁汁或爆米花。柳丁汁沒問題,三二下就解決。倒是爆米花一直都不喜歡,那麼誘人的香氣,吃在嘴巴裡卻有一點說不出的失落,總讓我想起男同學很冷淡的態度,吃了幾個,放到一邊。久而久之,就不太吃爆米花了。

 

表舅留下的爆米花有三種口味,原味、焦糖牛奶和苦甜巧克力。我開了蓋子,即使有密封住,屬於爆米花那股帶著奶油的甜美香氣仍直灌鼻腔中,突然一下子又想起小時候那段什麼味道都淺淺的暗戀。

 

「姐姐,那個很好吃喔。我有吃過。」小表弟一副專家的模樣。

 

「真的嗎?那個口味比較好吃?」

 

「都很好吃啊!」表弟抓抓頭,鄉下的孩子零食選擇不多,有什麼吃什麼,不會像都市孩子挑三揀四的。

 

「那,我們開巧克力的來吃好了。」我把苦甜巧克力拆開,室內立刻一陣巧克力奶油香。

 

我丟了一個爆米花入口。

 

還是一樣的迷人香氣,印象中平板的味道不復見,取而代之的是巧克力的甜蜜,苦味一絲絲若隱若現,好像一直引誘人拿下一個。我立刻大大的驚豔。

 

「真的,現在的爆米花怎麼那麼好吃啊,來來來,一起來吃。」我招呼三個表弟妹們來拿。

 

表弟妹很開心的一拿一大把,吃得津津有味。

 

男同學的父母後來從菜市場出來,到士林夜市擺攤。大概是我那時偷看的樣子讓他們印象深刻,我過去買果汁時都會跟我聊天招呼,後來才明白,那時他們突然一下子家道中落,伯父伯母不得不辭掉當時的工作出來擺攤賺更多的錢來補債務。不想讓孩子們擔心所以沒說明,男同學始終覺得原本從書香之家變成要到市場擺攤非常淪落,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非常的彆扭。或者也是因為這樣,才會突然一夕之間態度丕變。

 

我現在反而更男同學的父母比較要好,每次去士林夜市時一定去打個招呼。我對於能伸能屈的人非常的尊敬,伯父伯母雖然擺攤多年,仍是帶著點書卷氣,伯父缺了門牙的笑容很親切,每次去買果汁沒有一次願意收錢,搞得我每次去一定用我吃飽了喝足了不要麻煩了來應對。在國外念書時回台,也會拿點小禮物過去。反而是男同學,算一算居然也快十年不見了。

 

我爆米花一個接一個不停的塞入口,突然發現,我其實不討厭爆米花,調味得宜,我還不是停不了嘴的一直吃。

 

我只是從來沒發現自己沒有和自己和解過。即使知道了男同學那時不理我的原因,並不是我個人的因素,但我抗拒爆米花太久了,已經太習慣了。

 

這桶甜美的爆米花,我一路從墾丁吃回桃園,看著空空如也的桶子。我笑了。

 

我終於和爆米花和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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